《逃》这篇文章全文
逃张扬和丁蕊住在同一个大院内,很有些青梅竹马的意思。上学放学结伴而行,成绩都好,包揽了全班前两名,师长们都放心,对他们的亲密从无干涉之意。 况且张扬人如其名,眉目生得大气,又会玩,很多女生都喜欢他,或矜持或奔放地接近他,绯闻不断。 在这绯闻里,丁蕊不曾做过哪怕一天的女主角。 也许是两人太熟了,熟成了一家人,而张扬,是个喜欢新鲜的人。但更也许,是丁蕊不够好看。她不够好看,平淡的眉,平淡的眼睛,鼻梁有些塌,嘴唇厚。 张扬的每个女友,都是美丽的女孩,不曾例外。那么只好做兄弟吧,这样是另一种接近他的方式。 是有难过的,尤其是当邻班的女孩托她给张扬递情书时。 丁蕊通常会咬一下嘴唇,才挤个笑容出来:好的好的,我会转交。 女孩脸红红地说:“真羡慕你和他是好朋友呀,每天都能看到他。 丁蕊在心里说:“真羡慕你生得这样美丽啊。 有那么多话无处倾诉,丁蕊到底也交了一个笔友。 随便翻开一本杂志,页面的下方,都会有一行简短的交友文字,并附上联系地址。 丁蕊选中的笔友,是叫做秦斐然的,在北方城市读初三,和她一个年级。她想同龄人交流起来,会比较容易些。 北方,有白杨树的北方。秦斐然的个人简介写:在北方,白杨树,我们走路。 这句话,轻易地,击中丁蕊的心。 张扬喜欢恬淡静好的女孩,可丁蕊,并不是这样。 当她穿着新买的淑女裙走在他面前的时候,他正喝着的可乐一口就喷了出来,指着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。 阳光下的少年,刚从球场上下来,穿白色球杉,立在南方夏天的芒果树下,阴影打在他的脸上,明明暗暗。多么像课本里学到的白杨树,挺拔,坚定。 丁蕊生气,转身就走。 张扬没有追上来。 Two 收到秦斐然的信,是两个星期以后。 丁蕊和张扬靠在树边聊着天。他说《神州无敌》很好看,他每晚都看到十二点。 她扬眉:讲给我听? 他就讲给她听。难得的耐心,说起萧秋水,李沉舟,赵师容,自由,江湖……和那样的爱情。 可丁蕊单单爱上了柳五,明知他不是好人,仍会爱上的男子。一次次的追问:柳随风,你要讲柳随风,我只要听他,不要听别人的片段。 张扬就笑她:分明很花心,怎么忽然就专一起来? 丁蕊愣了:我怎么花心了?你才是! 张扬仍是笑:你看看你的名字,蕊字。三颗心。 丁蕊一想,也笑了。顺手将手中的绿茶朝张扬头上一倒,绿色清凉的汁液,顺着那少年的黑发,流到白衬衫的领子里,在阳光下,闪闪亮。 他反应过来,一把拉住她。 她挣脱,大笑着跑远。 刚进教室,生活委员就递上一封信。 白色信封,黑色的字,落款处,写着秦斐然。顿时想起,在遥远的北方,新认识了这么一个人。 拆开来,写满两张纸,碳素笔,字写得很大很锋利。 丁蕊看得很慢,这个叫秦斐然的男生,有着阔朗的字,想必,也有着浓眉大眼的眉目吧。 他说他的学业;说前排的短发女生多么爽朗;说班主任脾气暴躁;说,喜欢三毛那样的女人。 他竟是喜欢三毛的。丁蕊想,真要命,三毛,大格子衬衫,牛仔裤,草帽。浪迹天涯的率性模样。 张扬有一次说过,丁蕊,三十岁时,你应该是三毛那种类型。可他喜欢的,是纯情的女孩。一直都是。 而秦斐然喜欢怎样的女生,跟丁蕊没有关系。她需要的是一个宣泄的出口,而他够陌生。陌生,就是安全。 在信里问秦斐然,你看过黄昏的云吗,踢球吗,玩不玩游戏?喜欢古龙,还是金庸?又或者,是温瑞安?她说,我喜欢柳五,你呢? 不知不觉,写满两页,贴上邮票,装入书包,寄出。 如果日子就这样过,虽然被相思噬咬着内心,但只要能看到他。一转身,一抬头,都能看见他,便也觉得安心了。 但很快,张扬要转学了,他的父亲近年来仕途很顺,即将调入北京任职了。 Three 张扬向丁蕊辞行时,她正在给秦斐然写信。问他,你有要好的朋友吗,你明白什么叫黯然销魂者,唯离别矣吗?她说,这个秋天,我都懂了,但我希望你,永远不要懂得。 丁蕊,我要走了。他和她的同桌换了座位,挤到她旁边,坐了许久才说。 她侧过脸,望着窗户,努力地忍住眼泪。 窗外是夜色弥漫,玻璃窗上映照出她的面孔,面无表情的脸。可为什么,有泪。 几时? 明天。 时间真少。她心一紧,调笑道:够用吗? 什么? 你有那么多妹妹,来得及和她们一一道别吗? 他竟是少有的正经:不重要。顿了顿,看着她的眼睛说:不知道为什么,我舍不得你。 他说,我舍不得你。几个字,却叫这女孩魂飞魄散。 她和他对视,按着胸口,深吸一口气,想捕捉到他的情意。 他沉声道:这么多年的朋友了,真舍不得你。 第二天,算着时间张扬已经上了飞机,丁蕊从床上坐起身来,靠在墙上,号啕大哭。为那些不能说出口的情意,为从此相去惘然的人生,为了那些再也不会重来的年和月。 初三的生活过得飞快,日日盼着张扬会有信来,但等来的,是秦斐然的信。 温和体贴的北方少年,说了很多很多开导的话,并许诺会在适当的时机来看望她。 张扬再无音讯,相识了十多年的朋友,像水滴汇入大海,像树叶隐入森林,消失在人海茫茫。 彼此的父母也疏于走动,终是渐行渐远渐无尘了。七月流火,秦斐然的信如期而至,给丁蕊报喜讯:我考得很好,父母为此奖励我一千块。 接着他说:我要来看你。他写明了火车到达的时间。他说,我想,我能认出你来。 丁蕊无力地握着信纸。他怎么能认出她来?她对着镜子,反复地看自己,仍然是,一点儿也不好看。 秦斐然的行程是三天后,也就是说,他抵达本城,将是第四天。时间太短了,短到丁蕊根本来不及写信去阻止他。 她日日难眠,不知那如何面对那满怀喜悦和爱意的北方男孩。 丁蕊最终还是去了火车站,人潮汹涌,那男孩从第五号车厢走下来。 之前她没有看过他的照片,但在第一眼,她就确认是他。和她笔谈了将近一年的男孩,秦斐然。 小格子衬衫,短裤,背一只硕大的背包,斯文得体的高大男生。如他的字,当真是浓眉大眼的。他甚至比张扬更好看些。 他走到月台上的小卖部旁边,放下背包安心地等。 丁蕊咬着嘴唇,从他身边走过去。他随意瞥了一眼,继续朝出口处张望。 原来是没有默契的。 他总是说:丁蕊,我们心意想通,你是我闻弦歌知雅意的女孩。 但,秦斐然,不是这样的。你认不出我来。没办法,她所描绘的外貌,误导了他。她回望他,想,那么,就误会下去吧。 丁蕊走了。 再十天后,又收到秦斐然的信,说那天他等到夜里,她仍没有来。 他找不到她,只得在她所在城市里,找了旅社住下,逗留了两天。 他只字不提,她没有露面的情况下,他的失望。他说:我不怪你,你一定有自己的想法。我会等的,等到你愿意出来见我,我愿意等待。高中里,丁蕊是醒目的女生,成绩一路绝尘,泱泱一中,风头无两。 张扬仍无音讯。 丁蕊还是和秦斐然书信来往。虽然她清楚,此生她无法与他相见。 出于年少的虚荣,她捏造了一个谎言,而后不再有机会。她已习惯有他参与到内心世界里来,她不能失去他。因此她不能见他。 寒来暑往,三年后,丁蕊如愿考入清华大学。 秦斐然追随他的步伐,他去了北大。 张扬。北京的张扬,张扬的北京,我们已经睽违四年。 没能找到张扬。 偌大的北京城,要寻觅一个人谈何容易。 她还是不美,但几年来,眉眼长开了许多,加上懂得什么样的衣服适合自己,在同学中,算得上是清秀的南方姑娘,也被几个男生追。 她从中挑了最顺眼的一位,谈了恋爱。 真可耻,她永远以貌取人。 她想,男朋友没有秦斐然好看,也没有张扬好看。但又能怎么样? 她不能见秦斐然,而张扬早已消失。心里不是没有委屈的。 她从未交过男朋友,初恋对象竟是不爱的人。有了这样的心思,自然不长久。 交往没几个月,两个人就分手了。 过了几天,丁蕊看到男朋友。前任男朋友身边有了新的女孩。 她一扭头,径直去找她的追随者,直通通地问:中午可以请我吃饭吗? 忘记从什么时候开始,她真成了张扬笑谑的那样,成了花心的女子。一颗心两颗心三颗心。 压抑久了,一经释放,便走了极端。 但,事实不完全是这样。张扬永远在她的梦里,反复地出现,短发,白衬衫,背影,远去。她看不清他的面容。 同在北京,她没有主动提出见面。秦斐然便不再提到这个话题,仍是写信来。 一如他们少年从前,那么温暖的句子,写他的日常生活,写走在北大的湖畔,忽然就想她。他身边的风,真凉。 他说:丁蕊,除了父母,这世间只得你最让我牵挂。 有什么用?她,是决计不见他的。 没有人知道,因为平淡的容貌,她有多自卑。那些年,走在张扬身边的女孩,每一个都是一等一的美女,至少是班花级的。 丁蕊只记得,有生以来只有这一次,被人真真切切地赞叹过,美丽。 而别人,每个别人,都说:呀,你真可爱,你真聪明,你真好玩,你真好。 但一个男人哄自己的小女儿是说的话,是不作数的。 事隔多年,依然不美丽的女孩丁蕊,以她更换男友的速度,成为声名狼藉的女子。 同学都是十八九岁的人,青春,都有精神洁癖,对她敬而远之。 她一点都不在乎,只要有秦斐然,还当她是朋友,那就够了。 高中里,丁蕊是醒目的女生,成绩一路绝尘,泱泱一中,风头无两。 张扬仍无音讯。 丁蕊还是和秦斐然书信来往。虽然她清楚,此生她无法与他相见。 出于年少的虚荣,她捏造了一个谎言,而后不再有机会。她已习惯有他参与到内心世界里来,她不能失去他。因此她不能见他。 寒来暑往,三年后,丁蕊如愿考入清华大学。 秦斐然追随他的步伐,他去了北大。 张扬。北京的张扬,张扬的北京,我们已经睽违四年。 没能找到张扬。 偌大的北京城,要寻觅一个人谈何容易。 她还是不美,但几年来,眉眼长开了许多,加上懂得什么样的衣服适合自己,在同学中,算得上是清秀的南方姑娘,也被几个男生追。 她从中挑了最顺眼的一位,谈了恋爱。 真可耻,她永远以貌取人。 她想,男朋友没有秦斐然好看,也没有张扬好看。但又能怎么样? 她不能见秦斐然,而张扬早已消失。心里不是没有委屈的。 她从未交过男朋友,初恋对象竟是不爱的人。有了这样的心思,自然不长久。 交往没几个月,两个人就分手了。 过了几天,丁蕊看到男朋友。前任男朋友身边有了新的女孩。 她一扭头,径直去找她的追随者,直通通地问:中午可以请我吃饭吗? 忘记从什么时候开始,她真成了张扬笑谑的那样,成了花心的女子。一颗心两颗心三颗心。 压抑久了,一经释放,便走了极端。 但,事实不完全是这样。张扬永远在她的梦里,反复地出现,短发,白衬衫,背影,远去。她看不清他的面容。 同在北京,她没有主动提出见面。秦斐然便不再提到这个话题,仍是写信来。 一如他们少年从前,那么温暖的句子,写他的日常生活,写走在北大的湖畔,忽然就想她。他身边的风,真凉。 他说:丁蕊,除了父母,这世间只得你最让我牵挂。 有什么用?她,是决计不见他的。 没有人知道,因为平淡的容貌,她有多自卑。那些年,走在张扬身边的女孩,每一个都是一等一的美女,至少是班花级的。 丁蕊只记得,有生以来只有这一次,被人真真切切地赞叹过,美丽。 而别人,每个别人,都说:呀,你真可爱,你真聪明,你真好玩,你真好。 但一个男人哄自己的小女儿是说的话,是不作数的。 事隔多年,依然不美丽的女孩丁蕊,以她更换男友的速度,成为声名狼藉的女子。 同学都是十八九岁的人,青春,都有精神洁癖,对她敬而远之。 她一点都不在乎,只要有秦斐然,还当她是朋友,那就够了。